10.14.2007

【郭崇倫】疏遠北京 平壤開始擁抱華府

中國時報 2007.03.27 (A14)

 過去北韓、美國、與中國的互動關係,簡單來說就是:美國對北韓沒辦法,但北韓依賴中國,所以美國有求於中國,中國也可以藉北韓為籌碼,與美國在國際外交、甚至兩岸關係上佔便宜。

 但是近日美國與北韓關係的突變,不僅讓日本、南韓大吃一驚,尤其驚訝的是中國;美國與北韓近期最重要的兩次會談,都是直接一對一的,沒有經過中國的安排, 甚至中國是被蒙在鼓裡的,第一次在柏林,設定了未來雙方可以讓步妥協的範圍,畫出平壤與華府未來的路線圖,第二次在紐約,談到和平協議,雙方年底互設辦事 處等等具體事項。

 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國際政治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三邊關係新質變不僅有美國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北韓的因素。

 美國國內百分之廿幾的支持率,逼布希要在僅剩的一年多任期間,做出成績來,目前伊拉克與伊朗都相對棘手,北韓問題的解決還是最有可能的。

 據國務卿萊斯身邊的人透露,去年秋天開始即已有對北韓的「新思維」,年底倫斯斐辭職,國防部的勢力退出外交決策,雖然仍然有些強硬分子存在於國安會、副總統辦公室、甚至國務院中,決策過程中仍不斷吹哨子、揮旗子。

 在一月的柏林會議裡,當國務次卿希爾與傅外相金桂冠僵上時,人在國外的萊斯直接電告布希要求授權,而國安顧問哈德雷更把最後協議內容,逐一陳報布希,所有 作業跳過了國務院與國安會的主管官員,這惹腦了他們,負責全球民主化戰略的副國家安全顧問艾布姆斯,刻意洩漏自己的異議備忘錄,表達不滿,職司軍控與國際 安全的國務次卿羅柏.約瑟夫,更辭職抗議,但是他們不滿是一回事,布希決心已下。

 北韓核問題的外交互動,最近因為解凍澳門戶頭的資金,又停擺了下來,但與過去不同,美國急得很,連夜緊急派財政部副助理財政部長到北京,盡全力解決,生怕一拖下去,不僅美國國內有人藉機批評,北韓也會變卦。

 但美國其實不用太緊張,反而是北韓現在更希望主動打開僵局,而且更重要的,不願意是被中國押著脖子走。

 這個態度,金桂冠在紐約外交政策全國委員會與韓國協會的聯合午宴上,說的最清楚:「中國對我們沒有太大的影響力,美國不要為了解決核問題,而過分對中國寄 予期望」,他還說:「過去六年裡,美國一直依賴中國解決核問題,但得到了什麼結果?我們發射了導彈,也進行了核試,我們想要做的事情都做了,但中國一件事 也沒能解決」。

 在這之前,一直有「中朝兄弟血盟關係」生變的說法;核試前,平壤提早整整一天通報俄羅斯,而中國還不到一小時之前才獲通知;有南韓學者到北韓,飲宴之間, 北韓人大呼:「有了核彈,我們可以不用怕中國人了」;北韓方面更私底下向美國抱怨:不要以為中國援助我們多少東西,真正援助是來自俄羅斯。

 但金桂冠是第一個公開這樣表示的北韓官員,這絕對不會是他的個人意思,過去與北韓交過手的美國官員都知道,北韓代表任何發言都要遵照事先擬好的稿子,會議 桌上臨時提出的大小事情,都需要向金正日請示,金桂冠雖然談吐風趣,但是自知絕對不能犯錯誤,在紐約的四天吃飯應酬中,韓國菜、義大利餐館,他都來者不 拒,但是決不吃日本菜,這就是界線。

 東北亞真正開始的質變是:北韓感覺中國對其政權的威脅,開始疏遠北京,而積極與華盛頓發展關係。從這個角度來看,金正日赴中國駐平壤大使館共度元宵節,並不如外界所言是表示感激中國對北韓的協助,恰恰相反的,僅是讓中國面子上好過的外交敷衍。

【林博文】尼羅河為非洲的殺戮哭泣

中國時報 2007.03.21 (A14)

 喜歡收養第三世界小孩的豔星安潔莉娜裘莉,常到非洲難民營探望兒童,許多影迷因她的愛心與善行而開始注意到數百萬非洲難童的可憐處境。美國資深外交官郝爾布魯克說,裘莉並不是在作秀,她很認真研究非洲的苦難,尤其是數百萬難童的生存問題。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紀思道(Nicholas D. Kristot)近幾年來寫了大量蘇丹達富爾地區生靈塗炭的悲慘情況,不但使他二度榮獲普立茲獎(第一次是報導北京天安門事件),無數西方知識分子亦因閱讀他的專欄,才知道達富爾問題的嚴重。

 非洲是近代人類最大的悲劇場所!

 整整五十年前,非洲大陸開始掀起獨立運動風潮,第一個建國的是迦納,一個個國家掙脫了殖民桎梏,變成新興國家。當時的英國首相麥克米倫形容整個非洲已刮起「變遷之風」,迦納第一任總理恩克魯瑪(Kwame Nkrumh)則說除非全非洲大陸得到解放,否則迦納的獨立是沒有意義的。

 恩克魯瑪是個雄心萬丈的理想主義者,獨立不久即大規模進行工業化,設學校、舖馬路、蓋工廠、築港 口,全國充滿了動力與希望。一九五○年的迦納,個人年平均所得與南韓差不多。但新政府徒有一腔熱血而毫無治國經驗,好高騖遠,又不虛心,不到幾年,經濟就 垮了。目前迦納的個人年平均所得是五百五十美元,南韓則為一萬六千美元。

 最糟糕的是,恩克魯瑪在獨立七年後,宣布迦納是一黨專政的國家,自任終生總理。此後,許多非洲國家領導人紛紛師法恩克魯瑪,關起門來做皇帝而不管民生疾苦。一九六六年,正當恩克魯瑪在中國大陸訪問時,國內發生政變,政權遭軍人攫奪。

 但多哥才是非洲大陸第一個爆發政變的國家,那是在一九六三年。從此以後,在四十多年間,非洲總共爆發了二百次政變,其中獲得成功的有八十多次。

 今天的非洲,到處都是殺戮戰場,而且是種族滅絕(genocide) 的大殺戮。當年蘇聯獨裁者史達林曾說過:「殺二、三個人,那是謀殺;殺二、三百萬人,那只是一個統計數字。」照這種沒有人性的說法,非洲的種族滅絕真的就 是一項「總計數字」,全世界的人不太關心,聯合國無能為力,美國也只顧侵略伊拉克,只有極少數的人像安潔莉娜裘莉與紀思道真正關切非洲災難。

 盧安達的胡圖族(Hutu)民兵屠戮了八十萬圖西族(Tutsi); 獅子山共和國的殘忍武裝童軍,把殺人當好玩;一九九○年代中開始的剛果民主共和國內戰,被稱為「非洲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死了四百萬人。目前全世界最熾烈 的衝突地區,除了伊拉克和阿富汗,即屬非洲東部「大非洲之角」的七個國家:蘇丹、厄立垂亞、衣索比亞、吉布地、索馬利亞、肯亞和烏干達。

 「大非洲之角」的種族滅絕廝殺又分為兩個衝突群,一個是在蘇丹、蘇丹西部的達富爾地區、南蘇丹、北 烏干達、東查德、中非共和國東北部;另一個是厄立垂亞和衣索比亞之爭以及索馬利亞的內部權力鬥爭。蘇丹自一九五六年獨立以來,內戰沒有停過,在首都喀土木 掌權的是阿拉伯裔,在地方上造反的是非洲土著。喀土木政權和南方的蘇丹人民解放軍(SPLA)打了廿一年內戰,死於戰禍者達廿萬人,成了二戰結束以來死亡人數第二多的內戰(僅次於剛果內戰),連韓戰、越戰和今天的伊戰皆望塵莫及。喀土木政府又和北烏干達叛軍「聖主抵抗軍」(LRA)合作對抗蘇丹人民解放軍和烏干達政府,使一百七十萬人流離失所。

 喀土木政府和蘇丹西部達富爾地區的衝突,四年來已死了四十五萬人,二百五十萬人無家可歸,紀思道在 專欄中談到的就是達富爾問題,他去採訪過好幾次。蘇丹油藏豐富,每年賺進四十億美元油錢,中共近年為了石油大力巴結蘇丹,在聯合國幫蘇丹撐腰,對種族滅絕 視若無睹,也因此遭國際申討,使北京蒙羞。

 五十年來,除了南非的曼德拉,非洲難道沒有政治人才嗎?為什麼半世紀來仍處於部落對峙、殺人如麻的 田地?「黑暗大陸」難道是永遠黑暗嗎?一九六、七○年代,蘇聯、古巴和中共把非洲當冷戰戰場,今天非洲又成搶石油和反恐的前哨,但非洲的政治生態卻沒有好 轉跡象,尤其是蘇丹。而索馬利亞乃是全世界唯一沒有政府的國家,軍閥盤據,評論家稱之為一個「無頭」(Headless)之國。

 在歷史上經常汜濫成災的黃河,被西方人稱為「中國的哀愁」(Chinas Sorrow);而流經坦尚尼亞、盧安達、浦隆地、烏干達、衣索匹亞、蘇丹和埃及的尼羅河,見證了非洲的殺戮和絕望,河水亦為之哭泣!


【林博文】大陸學者:823砲戰 中蘇分裂的導火線

中國時報 2007.02.07 (A13)

 中蘇共分裂是冷戰時代的重大事件之一,數十年來海內外許多學者,從各種不同角度分析這兩大共黨分裂之因,其中不少人把雙方失和歸諸於蘇方要求在中國建立長 波電台以及成立聯合艦隊這兩件涉及中國主權的問題上。但大陸學者最近根據蘇方最新解密檔案,研究推翻了上述說法,而認為一九五八年的金門八二三砲戰乃是分 裂的導火線。

 一九五八年夏天,毛澤東對蘇方建議設立長波電台(便於指揮在太平洋活動的蘇聯艦隊)及成立聯合艦隊,作出了激烈反應,他強調這兩件事有損中國的主權與尊 嚴。同年七月二十二日,毛召見蘇駐北京大使尤金,當場大發脾氣,指責蘇方一貫從大國沙文主義立場對待中共,建立電台與艦隊的目的是想要控制中國。蘇共頭子 赫魯雪夫接到尤金的報告後,認為毛誤解了蘇方的意思,即於七月三十一日飛赴北京向毛解釋。毛赫進行了四次會談,經過赫魯雪夫的耐心解釋,毛怒氣始消,赫於 八月三日返蘇,當天中蘇雙方還簽了一些協定。

 赫魯雪夫和其他蘇共領導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毛澤東當時已決定大規模砲擊金門,赫停留北京四天,毛一個字都未透露,中共將向金門開砲。廿天後砲戰打響,克 里姆林宮震怒無比,蘇聯擔心美國會以武力介入而蘇聯被中共拖下水,美蘇難免一戰。克宮更氣的是,中蘇共是軍事同盟國,中共單方面採取軍事行動卻又未告知同 盟國,莫斯科領導人有被耍的感覺。九月初,蘇外長葛羅米柯訪問北京試圖要了解中共砲擊金門的真實意圖。

 中共對葛羅米柯說,砲擊金門的目的只是為了要引起全世界對台灣問題的注意,並將美國帝國主義從中東引開(其時伊拉克發生政變,美出兵黎巴嫩),並不是為了 進攻台灣,更不是為了挑起與美國的直接衝突。蘇方對中共的解釋,表示難以接受。面對蘇方的強烈不滿,中共宣稱如美國武裝干涉,中方願意自己承擔一切後果, 絕不拖蘇聯下水,但蘇方還是非常不理解毛為什麼突然要製造第二次台海危機(第一次是一九五四至一九五五)?更不諒解為什麼不事先告知蘇方?

 第二年(一九五九)九月底、十月初,赫魯雪夫利用訪美結束之便,繞道北京慶祝中共建國十周年。十月二日毛赫及兩國其他領導人舉行會談,沒想到這場會談一下 子就變成激烈的爭吵,雙方完全不顧外交禮儀和多年的「革命感情」,竟破口互罵,中共外長陳毅亦用四川話當面痛斥赫魯雪夫。

 當談到台灣問題時,赫又提到了八二三金門砲戰,他痛恨中共在處理一九五八年台海危機時犯了冒險主義的錯誤;並對再次中方刻意保密未通知蘇方的作法,表達強 烈不滿。赫魯雪夫並以當年列寧建立遠東共和國作為俄國和日本之間的緩衝國為例,暗示毛也可用這種方式處理台海問題。毛聽了大罵說,美帝國主義一直在製造 「兩個中國」的陰謀,赫魯雪夫的想法正是配合這個陰謀。

 赫一行於十月四日離開北京,中蘇雙方在腦筋清醒後都憬悟到十月二日那次會談,雙方太過情緒化,決定銷毀各自所作的會談紀錄。但日後還是傳出各種版本的會談情況。

 一九六○年七月十六日蘇方突然照會中共將撤走數千名蘇聯顧問,兩大共黨「盟邦」正式走向全面分裂的終極點。

 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和華府威爾遜中心去年十二月下旬在上海舉行一場極有意義的超大型國際冷戰學術研討會,可惜沒有台灣學者與會,研討會題目是:〈冷戰轉型: 一九六○至一九八○年代的中國與變化中的世界〉,推動此項研討會的兩大主力是華東師大國際冷戰史研究中心主任沈志華,以及從美國維吉尼亞大學嚴家淦講座教 授跳槽至康乃爾大學的中美蘇關係史專家陳兼(亦為華東師大校友)。研討會上亦對中蘇共分裂作了剖析。

 最近主編《中蘇關係史綱》(彩華出版社)的沈志華認為中蘇分裂有內外兩大因素:一九五八年的台灣危機反映了中蘇在對外政策上重大分歧;一九五九年赫魯雪夫批評毛澤東最得意的人民公社,顯示了中蘇在對內政策上的嚴重矛盾。

 沈志華又指出金門砲戰觸怒莫斯科而使赫魯雪夫無法容忍有四大原因:第一,事前中共未向蘇方透露半點風聲;第二,毛試圖以實際行動向蘇方表明中共具有獨立行 事的地位和能力,而如何解決台灣問題是中國內部事務,無需向別人請示;第三,以砲擊金門行動向蘇方表示不贊成蘇聯與美國改善關係;第四,中共遲不向蘇聯交 出在台海空戰中獲得的一枚響尾蛇飛彈,赫魯雪夫暴怒無比。陳兼則認為:「一九五八年,中國對外關係中最具深遠影響的大事,應當是中蘇同盟關係的進一步逆 轉。」

 美、台高層都誤解了中共發動八二三砲戰的原因。去年五月五日紐約〈多維時報〉刊出八二三砲戰擔任小金門第九師師長郝柏村的長篇訪問,郝說:「那一年,蘇俄 策動了中東阿拉伯聯盟的反西方運動,故在台灣海峽製造緊張局勢,企圖將美國兵力牽制到太平洋地區……八二三戰役亦是蘇俄在遠東地區繼韓戰之後所導演的另一 次代理戰爭,意欲突破美國的圍堵戰略。」國防部史政編譯局所出版的《八二三砲戰勝利三十周年紀念文集》中的〈戰史摘要〉亦說:「迨至民國四十七年七月下 旬,中東局勢惡化,赫魯雪夫、毛澤東於北平會談後,匪軍紛向我金、馬當面集結……。」

 赫魯雪夫於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一日至八月三日訪問北京,使美台雙方都誤以為赫氏此行是向毛下達砲轟金門的指令。

 近年來已有一些大陸學者公開批判毛當年發動金門砲戰是一意孤行和誤判形勢,而沒有任何產生實質成果,只是恢復美中大使級會談而已。

 研究中蘇共分裂,亦不能忽視毛澤東個人對史達林與赫魯雪夫的反感與厭惡,以及民族主義者的反抗本能。尤其是毛第一次訪蘇(一九四至一九五○),史達林所表現出的傲慢與優越感,連赫魯雪夫都覺得過分。史達林私下輕蔑地稱毛是個「窯洞裡的馬克思主義者」。

 美國中央情報局在冷戰時代的最大失誤是完全沒有預判和察覺中蘇共分裂。如果中情局「能幹」一點,美國對中關係與越戰政策也許會早日呈現全然不同的面貌與走向。

【林正修】歐盟的考卷

中國時報 2007.01.29 (A15)

 歷史上,土耳其是遏止沙俄南下的關鍵,對歐洲的安全來說,更是冷戰的前線,在美國主導的反恐的戰爭中,土國是聯盟中少數的回教國家。

 歐洲一體是個古老的理想,現今的歐盟卻是一連串政治創新的結果。他保障了集體的安全而降低了防務的支出,干預各成員國的政府權力卻承諾了更多的繁榮與機會。

 歐盟這張代表著更好的生活的入場卷,在二十年前以補償的心態給了希臘,但土耳其的談判則因塞浦路斯等問題而未有突破性的發展。冷戰結束後歐盟東擴,波匈捷與波羅地海三小國陸續加入,甚至保加利亞與羅馬尼亞,也在今年繞過排隊在前的土耳其,成為歐盟新成員。

 土耳其的情境,好像是教會學校的入學口試唯一的非教徒考生,從老師到其他及格的考生都說這場考試無關宗教,但這個引頸期盼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學生卻覺得百般委屈。這種反挫的情緒反映在土國的社會內,則引發了民族主義者與開明知識份子的對抗。

 土國的著名異議記者丁克(H. Dink),一月十九日在報館門前被槍殺,引發數十萬民眾上街遊行譴責這一暴行。在此之前,有許多記者與作家被以詆毀國家入罪,其中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帕慕克,他在小說中提及伊斯坦堡五十年代的排外暴動,也認為土耳其社會應該面對亞美尼亞大屠殺的歷史。

 而歐盟對土耳其有著複雜的情結,北約在軍事與政治上需要土耳其,但文化與經濟上卻不想全盤接納他,自一四五三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以來,基督教歐洲的團結就是 以回教徒入侵作為號召。此外現今歐洲的高失業率,使得社會氛圍對外來移民的問題十分敏感,土耳其近八千萬的規模的人口,將會衝擊全歐的就業市場。

 表面上這場入盟的談判,歐盟是出題人,而土耳其是考生,考題包含內政人權,經濟外交等…但在歷史的課堂上,歐盟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新型國家才是考生。這個考 題關乎文明與包容,原出自新約聖經:你們真的能夠愛鄰如己嗎?事實上歐盟並不偽善,只是這千年的鴻溝與內外的衝突,並非一時可輕易化解。在家門外宣傳包容 不難,但是當這個考題發生在自己家裡時,才是的真正試煉。

 從東亞來看,鄂圖曼帝國的歷史大致與明清兩代平行,其衰敗分解的過程更像是被強權瓜分下的中華帝國,如今的安納托利亞有如孤立的直隸一般,從前帝國的行省與藩屬則在外國的扶持下,成為充滿敵意的鄰邦。

 百年來土耳其的歷史就在救亡圖存全盤西化的主題中進行,像李澤厚評析自五四運動以來,中國社會忍受著救亡壓倒啟蒙的苦果。凱末爾的激烈改革,讓大多數土耳 其人沒法讀懂自己祖先的墓誌銘。而土耳其的近代化的悲劇在於:百年以歐洲為師,到頭來卻發現歐洲沒有把他當自己人,甚至還不如幾個前蘇小國。

 帝國崩落後失落感,使土耳其人壓抑了伊斯蘭傳統中尚存的宗教包容與種族和諧。一直把自己當成受害者,就不可能認真面對可能加害他人的事實。無疑地,土耳其還有許多社會改造的功課與待償歷史的債務。所以帕慕克說:別人也有我相同的傷口。而這正是反省的開始。

 其實土耳其孕育了的社會改良與文化復興的豐厚土壤,其中最具代表性首推古蘭(F. Gulen)的宗教對話與科學啟蒙運動,他們強調尊重科學與包容不同宗教的伊斯蘭傳統,他們以經典與品格教育培育戰亂地區的青少年,讓回教徒在傳統中找到 面對現代文明的自信,而這似乎才是根本杜絕恐怖主義的正道。

【郭崇倫】巴基斯坦對美國的埋怨

中國時報 2007.01.29 (A14)

 台灣很少碰到巴基斯坦來的人,也很少有人去,我們知道的巴基斯坦往往是間接的:中國大陸忠實盟友,印度的死對頭,曾經庇護「基地」恐怖組織,而現在是美國反恐盟友,從這幾個角度去理解。

 所以,能直接與曾任職「伊斯蘭城政策研究所」的佳蘭.阿里(Ghulam Ali)談談,對了解國際政治確實是耳目一新的經驗。

 巴基斯坦現在仍然嚴格執行「一個中國」政策,任何官員不准來台,圖書館裡沒有任何關於台灣的資料,而阿里為了他的研究,向「伊斯蘭城政策研究所」這個官方研究機構申請未獲准,毅然辭職來台。

 在台灣,我們往往聽到的印度來客批評巴基斯坦的一面之詞,稱喀什米爾問題是巴基斯坦軍頭為了自身利益策動激進團體搞的,置南亞安全於不顧。

 巴基斯坦與印度的關係,早在獨立之初就非常緊張,印巴分家時,所有殖民時代的基本建設都集中於印度,印度在聯合國成立之初,自動成為會員國,巴基斯坦還要重新申請,而印度始終是巴基斯坦的最大安全威脅,從過去東巴基斯坦在印度協助下獨立成為孟加拉,到後來印度強佔喀什米爾的一部分,皆然。

 面對印度的安全威脅,所有巴國的資源被國防需求佔去,軍隊角色被擴大,或是以政變威脅民選領袖、或軍人直接統治,這也反映在其外交政策上。

 中共建立政權後,中國接近印度,而巴基斯坦與西方結盟,圍堵共黨威脅,但中印西藏爭議爆發後,美國中央情報局援助印度、暗助西藏,引起巴中不滿,雙方共同利益出現;中國此後堅定支持巴國喀什米爾主權領土完整,而巴國投桃報李,也支持中國加入聯合國,引介其他回教國家與北京接觸,甚至作為美中建交的傳話與接觸橋樑。

 事實上,在巴中兩國高層互訪致詞時,每次固定會有三句噁心八股:「兩國關係比山高、比海深、比蜜甜」;雙方關係的密切,讓台灣非常感冒,產生了巴基斯坦是中共馬前卒的惡劣印象。

 巴中有共同的敵人─印度,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是目前情況在變化中,中國正開始分離對印巴兩國的關係,譬如上次江澤民到訪,竟然首次未公開提出喀什米爾問題。巴基斯坦了解到,不可能阻止中國發展對印關係,同樣的,北京也理解到,巴基斯坦必須與美國合作反恐。

 「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發生後,巴美聯盟關係大幅進展,但可能超越與中國的結盟嗎?巴基斯坦會不會被美國利用,成為反中聯盟的一部分?

 過去卅年來,美國往往是在對己有利時,才與巴基斯坦打交道,八○年蘇聯入侵阿富汗,美國立即從批評轉而支持軍人政府,提供聖戰士軍事訓練與裝備,八八年蘇聯撤軍時,雖然巴國已是民選政府,但雙邊關係變壞,而所訓練十年的聖戰士,則在阿富汗稱雄,成為恐怖主義的巢穴,直到「九一一」之後,在反恐戰爭下,雙方關係又重新熱絡。

 事實上,巴基斯坦對美國戰略利用關係並沒有選擇,美國總統布希曾就反恐對巴基斯坦總統穆夏拉夫說,「你不是與我們站在一起,就是與我們對立」,在那種情況下,誰敢反對美國,但私下,像阿里這樣的知識分子會埋怨:「這是你們美國製造出來的問題,現在反過來責難我們。」

 但讓巴基斯坦不滿的,美國只有利用,沒有尊重;自從一九九八年印度與巴基斯坦核試爆後,美國即限制核電技術對兩國輸出,但去年卻特別將印度解禁,對巴基斯坦卻有雙重標準,迄未解禁。

 反觀在中國的協助下,巴基斯坦已經興建與即將興建的核電廠有六座,沒有附加任何條件,即使受到聯合國懲罰,也不肯中斷,難怪從伊斯蘭城的立場來看,中國比其他國家要更可靠,要與美國合作反中,是絕對不可能的。

【林正修】蔣經國政治遺產

中國時報 2007.01.15 (A15)

 我們不必為過往的統治者上粧,但理解蔣經國是理解台灣的一個重要線索在其人逝世十九年後的今天,清點他的政治遺產也許有助於台灣撥開迷霧,找到出路。

 蔣經國是複雜的統治者,在他治下的台灣,是在資本主義體系下少數的計畫經濟,國有化的比例在非共世界最高。他是個列寧體制的黨首,當時的國民黨卻也是在民選競爭裡的常勝軍。

 他是威權政體與外省族群代表,卻開啟民主化與本土化的先聲。他無疑是個民族主義者,但在兩岸的對抗中,卻力保台灣的安全與自主。冷戰時,反共的台灣無法不依賴美國,但他卻對美國隨時有著必要的的警覺。

 矛盾造就了蔣經國的獨特性,不了解這一層,就會把他當作和南韓的朴正熙與智利的皮諾契一樣發展經濟的獨裁者。而這樣的誤解,同時存在於懷念與厭惡蔣經國的人們心中。

 首先是泛藍,他們對「經國遺風」的懷念很少能夠打動不同政治理念的人。其中少數人懷念的其實是失去的特權,其他人對他的孺慕之情則有些一廂情願。

 他一生的儉樸清廉究竟是來自中國修齊治平的傳統,還是蘇聯底層的焠練?十大建設的構想與其像是羅斯福式的新政,不如說是史達林經濟建設的台灣版。台灣以往的社會建制中,到處有著蘇式組織與資本主義及代議政治的奇異混合,而這正是現今中國,越南等國政經改革的原型。

 要理解全部的蔣經國,就不能遺漏在冰雪中的熱血青年尼古拉。

 大家琅琅上口的經國名言,就手法而言是高明的政治傳銷,但就內容而言是民主政治最基本的要求,懷念這些基本道德與常識,顯得我們對民主的標準並不高。他最重要的政治成就是體認時勢,從對手身上找到改革自己的力量。

 八六年民進黨組黨前夕,他告訴部屬「使用權力容易,難就難在曉得什麼時候不用它」對權力的自我節制,是有權者難得的素質。他是改革的啟動者,但請別忘了他也是壓迫體制的負責人。

 蔣經國的信念與方法是為了要改變世界,諷刺的是這套體系卻被國民黨用來保持現狀。他律己御下甚嚴,但他的子嗣與親手培植的情治體系卻失控殺人,貽誤國家.這是治理的重大敗筆,也是他個人的悲劇。泛藍的朋友若不能誠懇地面對威權的黑暗面與反省經國的悲劇,就無法把他的遺產轉化為台灣的公共資產。

 其次是李登輝及其追隨者。

 作為蔣經國政治權力的法定受益人,李登輝執行本土化的社會改造有其一定的成績,但把本土化與兩岸和解對立起來則是對蔣經國政治遺產的破壞。

 九十二年前的李登輝或有台獨之外的想法,甚至有可能在國際的背書下,成為推動兩岸和解的第一人,但李登輝放棄了這個可能性。

 蔣經國的戰略高度在於每一次美國向中國傾斜時,都能將台灣重新定位,進而把這種孤立轉化為社會團結的動力。面對鄧小平的經改與對美和解,蔣經國把國共的軍事鬥爭轉化為兩岸的體制之爭。在這個意義下,美國支持台灣,連大陸的改革力量也受惠。

 然而李的台獨的訴求卻使得這個社會體制間的競賽變成零和的國族對抗。往後的領導人繼續這條思路,只好繼續坐困島上。

 民進黨也許因為批判蔣家而拒絕這份政治遺產,但其中有兩項對所有執政者都彌足珍貴,那就是:對形勢的清醒理解,對權力的自我克制。

 蔣經國的功過有著台灣社會重要的集體記憶,就在個人精神的樣貌上,我倒覺得他像是一株移生在亞熱帶的北方樺樹,努力適應這豐厚的水土,其間或有節令不符,但終究開枝散葉,庇蔭一方。

【郭崇倫】伊拉克的油 要怎麼分?

中國時報 2007.01.15 (A14)

 布希在伊拉克政策演說中,提到巴格達中央政府預備撥出一百億美元從事建設與福利,已遭戰火蹂躪而殘破不堪的伊拉克,要從哪裡找到這筆鉅款?

 伊拉克的經濟九○%靠原油,答案當然在這裡。伊拉克已知的原油蘊藏量多達一千一百多億桶,僅次於沙烏地阿拉伯,排名世界第二,在美國入侵前,每日有三百萬桶產量,目前雖然極力恢復,但在游擊隊破壞油管與輸油設施的威脅下,每日最多也只有一百五十萬桶。

 英美政府與伊拉克流亡異議分子戰前一度曾辯論過,戰後伊拉克的石油體制,是屬於一個國營公司?還是商業機制,完全或部分開放給外國石油公司經營?

 但在美國影響下,結果可想而知,必然是開放國內油田,任由已蠢蠢欲動的國際大石油公司搶奪,馬里奇政府預備月中提交國會審議的新「石油天然氣法」(Hydrocarbon Law),就是在美國委派的顧問公司指導下完成的。

 此法將給予英國石油公司、殼牌石油、艾克森等大公司卅年開採契約,根據新法所採行的「產量分成協議」( production sharing agreements,PSA),在第一階段,西方公司可以獲得收入的六○%至七○%,直到回收成本,第二階段則是二○%,而根據舊法,兩階段的分成比例 僅為四○%與一○%。

 據熟悉探勘作業的人士指出,對部分高風險地區,PSA制度是合理的,但是伊拉克油田多半已知,而且在陸地上,油公司暴利很高,俄羅斯在蘇聯解體後,曾經以 PSA條件與大油公司簽約,但鑒於條件實在不合理,普丁總統去年曾把部分收歸國有,油公司竟也不抗議,因為他們賺飽了,當時的俄羅斯又窮又弱,就像現在的 伊拉克。

 這正好坐實了「美國為油而侵伊」之陰謀論者的主張,戰前,他們懷疑的最大依據是,副總統錢尼在一九九九年擔任石油公司哈利波頓總裁時所說的:「到了二○一 ○年,全世界每日會短缺五千萬桶油,短少的部分從哪裡來?中東地區擁有全球三分之二的蘊藏量以及最低的開採成本,仍然是爭取的標的。」

 錢尼講這個話,到現在已經八年了,雖然歐美競相發展替代能源,但是中國與印度的經濟起飛,能源的需求還是大大超過供給的速度,伊拉克此法若通過,陰謀論者更是振振有詞,更不用說伊境的游擊隊指責馬里奇政府,出賣國家主權,而美國入侵包藏禍心,更是罪證確鑿。

 要獲得伊拉克的石油,美國戰略目的更是多重的;首先,新保守主義者所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打破石油輸出國家組織(OPEC)對油價的壟斷,因而擺脫對美國外交政策的羈絆;要達成這個目標,就必須手中掌握油源,隨時有能力大量增產,打破OPEC設定的限額。

 其次,目前歐洲聯盟國家三分之一的天然氣來自俄羅斯,去年以來,俄羅斯與烏克蘭、白俄羅斯的兩次切斷油氣管紛爭讓美國擔心,俄羅斯將對歐盟外交有很大的影響力,而美國掌握中東油源後,可以轉運歐洲,平衡過來。

 最後是,經由國際貨幣基金與世界銀行,美國現在透過減免債務的手段,確保伊拉克新石油法趕快通過,能越早讓參與侵伊戰爭的盟友取得長期合約,就越早能排除中國與印度加入競逐這塊肥肉,確保美國的利益。


【王宏仁】消滅不文明後

中國時報 2007.01.05 (A15)

 越南因為舉辦APEC大會,加上幾年來經濟成長亮麗,連帶一些「越南概念股」的台灣公司炙手可熱,其中一家著名的台灣公司就是中央貿開,它在胡志明市南區進行大規模南西貢富美興開發計畫,這是目前越南土地開發案子中最賺錢的一個。

 開發南西貢的想像是:把該地區變成胡志明市的「台北信義區」,寬廣道路的設計、華麗房屋的建設、未來交通的規畫、國際文教的設施,都是為了吸引高收入階級來此,希望打造出第三世界裏的現代化社區:乾淨、明亮與品味。該區一棟約25坪的大樓公寓要價兩百萬台幣,大一點的公寓裡面還設計有傭人房,對於每個月所得只有一百美金的越南人來說,那個地方是「碰觸不得」的。

 但是這樣的文明性夢想規畫,註定要失敗的。所謂失敗,不是意指開發不會賺錢或房地產賣不出去,而是這樣的階級空間幻想不可能實現。任何的社會活動空間,不可能只有優雅的貴夫人、出手闊綽的大爺,而沒有其他來服務他們的人員。在富美興住宅區,必定會出現大樓管理員、保衛、清潔工人、計程車司機、煮飯工人、建築工人、馬路修路工人…,沒有這些人的勞動,維持一個夢幻的富美興住宅區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些人在此夢幻圈地中,不需要消費嗎?不需要進行任何的人際活動嗎?中午吃飯怎麼辦?上廁所怎麼辦?沒有大眾運輸時,上下班怎麼辦?極力被排除或隱藏起來的這群人,也有其需求,因此會出現上班時,大量摩托車進入該地區、中午有提供低廉食物的攤販、晚上有給工人住宿的臨時工寮,上流的社會空間必定產生「不入流」的活動。

 同樣的,台灣移民政策的想像則認為東南亞「外勞」是低階、低技術、只會為台灣經濟帶來失業問題、為社會帶來治安問題。例如前一陣子的台灣報紙與立委爭相討論移工加入勞保後,「佔台灣人的便宜」,領了許多勞保給付裡面的喪葬補助津貼;高雄市長的選戰,兩位候選人不斷攻訐對方引入移工造成台灣國民失業。新成立的移民署再三強調,台灣需要的是「優質」技術人才,因此要努力營造吸引「人才」的環境,包括設立雙語學校、給予「優質」人士方便的簽證單一窗口、鼓勵歸化成為台灣公民。

 但這樣的政策也註定要失敗的。我們可以想像在台灣的社會中,沒有任何藍領勞工在工廠工作嗎?沒有任何照顧失能老人的看護人員?誰來打掃一○一的廁所呢?誰來當海上漁工?誰來搬運貨物以供台北曼哈頓的中產階級消費呢?

 所有台灣的「文明/現代性」都是建立在「不文明的」人身上,消滅「不文明」後,我們且看看「上流文明」如何運作?

【胡晴舫】女人才是台灣的未來

中國時報 2006.12.21 (A15)

 第一夫人在法庭暈倒,一群人圍簇著她,令人聯想北高市長選舉的一幕,戴著白手套、珍珠髮飾的候選人周玉蔻前往謝長廷競選總部嗆聲,被警察及謝的擁護 者團團圍住,貼身拉扯。女性知識分子出身的周玉蔻幾乎整個人躺到了地上,嘶喊哭叫,謝長廷總部人員不停奚落,「不要臉,不要臉」。

 這些日子以來因政治而引發的紛紛擾擾,不時浮現的女性形象讓人不安。可能後遺症之一,社會藉此懷疑女性運用權力的能力。

 例如,坐輪椅的吳淑珍本應是社會弱勢的保護者, 如今官司纏身,媒體披露她愛慕虛榮,操縱權力以縱私慾,連她媳婦也貪戀上流生活,藐視社會觀感。另一個全台最有權勢的女人是呂副總統,可她背負深宮怨婦的 名號,即使陳總統大失人心,仍有聲音主張哈佛畢業的副總統不堪大任。李慧芬勇於揭弊,雖沾了女英雄光環,卻也被描成報復心切的失婚棄婦。

 法國二戰反抗軍詩人阿拉岡說,「女人是男人的未來」,也可解釋為廣義的「人類」。社會發展到極致,終會走上女性化。傳統定義的女性特質,譬如和平、容忍、 平等、無私、愛好藝術等,均是開發社會的特點。反之,傳統定義的男性特質卻刻畫出一個原始社會,如戰爭、征服、暴力、唯我獨強、黨派相鬥等。男性誇耀革新 進步的動力,然而,卻是女性的細膩審慎,造就了安定的社會,細緻了文化的內涵。

 女性化等同於高度文明化,代表了成熟物質與靈性 向度。印度聖雄甘地堪稱古今中外最陰柔的男人,他主張和平,親身紡紗,身影雖弱不禁風,卻只有他能夠帶領歷史文化盤根錯節的印度脫離英國,走向獨立。最近 流行所謂「中性男」,男人也開始注重養身,未嘗不是因為物質文明發達,男人逐漸發揮他的女性特質。

 女性的社會地位以及個人所能 取得的權力限度,也是社會的文明指數。女性地位越崇高,越能與男性平起平坐、超越男性,社會也越先進。法國雖是西蒙波娃的故鄉,今日出現第一位可能角逐總 統寶位成功的社會黨候選人賀雅爾,卻被譏諷總統大選可不是選美比賽,足見法國還存有兩性偏見值得推敲。
 
 女權思潮在台灣蔚為學院 顯學,但,女性與權力同行的路途並不順遂。長期以來,社會深具戒心地觀察她們的言行舉止;稍有破綻,大眾對她們批評比對男性更嚴厲,經常人身攻擊,口無遮 攔。大眾可能也瞧不起很多男人,卻很少評論其相貌,也鮮少用羞辱字眼當面嘲弄。立法院裡,李敖對上雷倩,李敖以為罵一句醜女人就算佔道德優勢,即是個例 子。

 近來,台灣群體心理惶惶不安,與其說是道德淪喪,不如說美德逐漸崩潰,而此現象正與女性力量斑駁不清有關。道德含有理性辯 論,這一點給了所有人自由論證的空間。美德卻是人類良知的具體表徵,誠實、正直、善良等,是一個人把眼光像探照燈般照往自我內心深處時所得到的自然結論。 我們從學校學習道德,從母親學習美德;社會教我們愛國,母親教我們愛人。由於母親,我們初始為人。在此,並不是把母性當作女性的單一社會功能,更不是要覆 誦「女性走出廚房所以社會崩盤」的無聊論調。恰恰相反,正因擔憂社會由於政治風暴而誤解了女性的力量,讓人憂心未來女性不能依其重要性而得到她們應得的權 力與位置。
 
 前陣子,邵曉鈴女士發生車禍,意外引發一場島內戴安娜王妃風潮。由於專注祈求邵女士的健康,突然,整個社會感受一種 久違了的正面能量,幾乎可說是希望。其實,這也代表了台灣迫切需要一股清新的女性力量,去平衡男性主導的政治遊戲,在零和邏輯之外,另創一個包容廣闊的空 間,讓不同的社會生命得以孕育。

 唯一,邵女士事件也無意間暴露了台灣社會仍然頑固的性別印象。邵女士之所以受歡迎,固然因為她迷人的個人特質,另一方面,也因為她仍然遵守了傳統社會的女性形象,雖然曾是電影明星,她卻選擇以夫為貴,不攫取權力也不渴望凸顯個體身分。她對誰都不具威脅性。

 因為,在台灣,權力不沾鍋仍被視為女性最高品德,女性的社會地位依然跟隨她的夫婿來界定。一樣被群眾圍觀,接受審判的吳淑珍與競選市長的周玉蔻之所以得到 人們不同的待遇,與正發生於她們身上的那件事無關,而是因為一個女人的丈夫畢竟還是總統,另一個女人的丈夫是平民。尤其周玉蔻還是一個正在努力爭取權力的 女人,言辭犀利、行為剽悍,關於她的種種,都不會讓大沙文主義社會對她友善。

 傳媒可以繼續吹捧形象甜美的豪門少奶奶及時尚模特兒,但台灣真正需要的是更多獨立強悍的女總統、女學者、女部長、女立法委員等;唯有女性擁有權力,她們的女性思惟與價值判斷才會幫助台灣形塑出一個完善的文明社會。

【林博文】伊戰重挫,美國新保守派如喪家之犬


中國時報 2006.12.19 (A14)

 目前是美國新保守派最鬱卒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像喪家之犬一樣,悽惶終日。他們把美國推向伊拉克戰爭,如今慘不忍睹的伊戰使他們身敗名裂,並導致新保守派內訌、分裂。

 十多年前發出「歷史終結論」而轟動學界的日裔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首 揭義旗,公開譴責新保守派。福山是新保守派中學問最好的一個,他的許多論點也許有爭議性,但他很認真地做學問、思考問題,現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級國際 研究院教國際政治經濟,最近出了一本書叫《美國在十字路口:民主、權力和新保派的遺產》。這個在美國出生長大的第三代日裔學者很後悔 當年主戰,公開表示懺悔,並不惜和過去的新保守派戰友決裂。

 新保守派的「崇高目標」是要以美國的「硬實力」hard power來改造世界,在各地散布民主自由的種子,建立美式民主國家。新保守主義並非直接脫胎於傳統的保守主義,而是從自由主義陣營出走,自立門戶。新保守主義的發展歷程曾出現三次高潮:第一次在六年代末、七年代初;第二次是八年代初雷根上台後,最近去世的政治學者、前駐聯合國大使珍.寇派屈克就 是在此期間脫離民主黨而投向新保守派;第三次即為九年代中期,新保守派開始進行內部整合,鞏固力量,迎接小布希當政,而出現新保守派最風光的時代。

 新保守派在九年代即把注意力集中於伊拉克,他們認為哈珊必須下台,伊拉克是美國在中東實施民主政治的最佳場所。新保守派的靈魂人物,曾在雷根時代做過助 理國防部長的李察.裴爾Richard Perle於九年代創立新保守派智庫「新美國世紀計畫」,積極鼓吹推翻哈珊,並夥同伍夫維茲、倫斯斐等一批新保守派上書柯林頓要求侵伊,但小柯不理他們。

 布希上台後不久即任命綽號「黑暗王子」Prince of Darkness的裴爾出任五角大廈「國防政諮詢委員會」主席。二○○三年二月裴爾在倫敦一家五星級飯店向《浮華世界》(Vanity Fair)月刊作者大衛.洛斯David Rose狂吹說,伊拉克是美國在中東推動民主改革的最佳候選國,哈珊一垮台,整個中東都會受益,伊朗和敘利亞也會跟著改變。裴爾意氣風發地預測了「光明的未來」。

 今年十月,洛斯又找到裴爾。「黑暗王子」和三年前判若兩人,一直罵布希團隊無能、失調。裴爾說沒想到伊戰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早知如此,他就不會力主侵伊; 又說伊拉克很可能變成無政府狀態的亂邦。另一個新保守派大將、與倫斯私交極好的坎尼斯.艾德曼Kenneth Adelman於二○○二年二月在《華盛頓郵報》撰文說:「摧毀哈珊的武力和解放伊拉克將是輕而易舉的事Cakewalk)」。他使用Cakewalk這個字眼,在當時頗為轟動,在今天則成為笑柄。

 曾在雷根政府做過官的艾德曼說,他原本以為布希的國安團隊是杜魯門時代以來最能幹的人馬,結果這支團隊竟變成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最無能的組合。對莎士比亞戲劇頗有研究的艾德曼說,布希國安團隊就個人來說,每一個人都無能;就團體而言,則出現功能障礙。

 專門研究國家領導人與戰略決策關係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級團隊研究院教授伊略特.柯亨Eliot Cohen,數年前寫了一本領導人與戰略的書獲布希團隊激賞,他也是主張侵伊的新保守派,但這一陣子十分悲觀。他說美國正走向一個「非常黑暗的世界」,伊戰對美國和全世界的長遠影響太大了。

 為布希撰寫演講稿而發明「邪惡軸心」一詞的大衛.傅倫David Frum、柯林頓時代的中央情報局局長傑姆斯.伍西James Woolsey)「美國企業研究所」的中東問題專家丹妮爾.普雷卡Danielle Pletka和「安全政策中心」主任法蘭克.加夫尼Frank Gaffney等新保守派,一談到伊拉克情勢,不是破口大罵就垂頭喪氣。有些人認為出兵侵伊是錯的,有些人則堅持侵伊沒錯,錯在執行過程出了大錯,而禍 首是剛愎自用的倫斯斐。曾任職國防部並會說阿拉伯語和波斯話、現任職「美國企業研究所」的麥可.魯賓Michael Rubin表示,布希應對整個「慘敗」(Fiasco)負最大責任。

 過去五十多年來美國從未出現過像新保守派那樣以狹隘的意識和狂熱的單邊主義主宰美國對外政策的小集團。在朝的和在野的新保守派以「反恐」為名,找到了落實其黷武政策藉口,其結果是大災難。艾德曼說,新保守派所引以自豪的已告破產;傅倫則說每個人都是輸家,贏家只有一個,那就是提出「文明衝突論」的杭廷頓。

【林博文】現實主義外交能夠救布希嗎?


中國時報 2006.11.15 (A14)

 前中情局長蓋茨出任國防部長和前國務卿貝克負責主持「伊拉克研究小組」,媒體及政界紛紛稱之為「現實主義」(realism)起死回生,「現實主義者」 (realist)回朝掌權。認識蓋茨二十多年的前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院長約瑟夫.奈伊也說,蓋茨「是個現實主義者,一個保守的現實主義者。」

 什麼叫現實主義?他們能在未來兩年內為已陷絕境的布希解套嗎?他們會有大作為嗎?

 保守主義是種政治思潮,而現實主義則是國際關係理論中的一個流派。國際政治中的現實主義從古希臘發展到現在,產生了三大具有代表性的理論派別,他們是經典現實主義(又稱傳統現實主義)、新現實主義(又稱結構現實主義)和進攻性現實主義。

 曾經為芝加哥大學政治系華裔教授鄒讜的名著《美國在中國的失敗》寫序的芝大政治學泰斗漢斯.摩根索(Hans J. Morgenthau),可說是經典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也是公認的現實主義理論的奠基之父。他是第一個系統地闡釋了現實主義國際關係理論的基本內容和假 設,構建了現實主義國際關係的理論體系,並確立了現實主義理論在國際關係諸多理論中的主導地位。

 摩根索認為國際政治的本質就是爭取權力的鬥爭,權力既是實現國家目的的手段,也是目的本身。因為對權力的強調,摩根索的學說亦獲得了「權力政治學」的稱 號。摩氏又認為在一個權力爭奪的國際舞台上,國家作為一個理性的行為體,必然會捍衛本國的利益,「利益是判斷和指導政治行動的永恆準繩」。

 以摩根索為主的經典現實主義理論,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受到科學行為主義者的激烈批評,他們指責經典現實主義過度倚重歷史智慧和個人經驗,導致國際關係研究 帶有濃厚的個人色彩和主觀偏見。在這場論辯中,肯尼思.沃爾茲(Kenneth N. Waltz)創建了結構現實主義(亦即新現實主義),他承緒了摩根索的一些理論,但對摩氏的「人性論」提出了修正。沃爾茲認為國家之所以要爭奪權力,並不 惜發動戰爭以制衡他國權力的增長,並非在於人性的善與惡,而是國際體系的根本結構乃存在於一種無政府狀態。沃爾茲的理論又被稱為防禦性的現實主義。

 芝加哥大學政治系教授約翰.米夏默(JohnMearsheimer,一譯米爾斯海默)五年前出版了震撼學界的巨著《大國政治的悲劇》,揚棄了經典現實主 義與結構現實主義,提出了「進攻性現實主義」(offensive realism)。米氏認為大國之間的權力爭奪具有「零和」特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大國政治具有不可避免的「悲劇性」,也正因為大國時時準備出擊和 伺機擴張,米氏乃將自己的現實主義命名為進攻性現實主義。

 布希於二○○一年一月二十日上台後至九月十一日恐怖分子突襲事件,所標榜的是現實主義,九一一以後即全面貫徹新保守主義,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呢?照米夏默的 說法是:現實主義主張慎重使用武力,現實主義所強調的是主權國家體系;新保守主義則強調美國軍事力量的絕對優勢地位,主張先發制人,原因是先發制人的對象 並不是一般主權國家,而是流氓國家和邪惡軸心。

 (二)現實主義關注的是相對權力,只承認地區霸權;新保守主義不僅主張以絕對權力追求絕對優勢,而且行使權力的方式具有溫厚的單邊主義色彩。現實主義雖主 張追求絕對安全,但認為在大國政治無休止的競爭下,「絕對安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新保守主義則認為絕對的安全可遇亦可求,其途徑是建立「美國新帝國」。

 米夏默指出,布希的外交政策具有三個特色,那就是單邊主義、大棒外交和先發制人。他說這三者將會失敗,其結果會導致自己深陷泥淖,而且助長了針對美國的恐怖主義。米氏在三年前到中國大陸講學時即預言新保守主義遲早要接受教訓,美國最終會回歸到現實主義。

 米氏的預言終於在共和黨慘遭「期中大屠殺」(紐約郵報標題)後落實了。一個政治漫畫家畫了一幅老布希打小布希屁股的漫畫,站在老布希兩側的是臉色凝重的貝克和蓋茨。

 貝克和前民主黨眾議員漢爾頓共同主持的「伊拉克研究小組」將於十二月提出因應方案,民主黨在新國會中也會提出建議。老實說,布希能夠選擇的極其有限,「逐 步撤軍」是民主黨建議的核心,布希也把伊拉克的安定(不再是民主)列為當務之急,但伊拉克本身已遍體鱗傷,而且是重傷,美軍一撤,勢必爆發全面內戰;美軍 不撤,教派武裝衝突亦不會中止。目前美國最流行的一句話(也是十一月十三日〈紐約客〉雜誌封面漫畫),就是前國務卿鮑爾針對布希侵伊政策所說的:「你打破 它,它就歸你!」(You broke it,you own it!)亦即:「你闖了禍,你自己來收拾吧!」

5.03.2007

【張鐵志】民主化與平等


 中國時報 2007.04 13 (A15)

 亞洲開發銀行剛出爐的一份報告中提到,過去五年,在台灣只有所得前二○%的高所得者享受到經濟成長的果實。這個貧富不均的原因之一是對企業的各種減稅。

 就在同一時間,似乎為了提供這個論述最真切的註腳,部分朝野立委提出了為富人減稅的方案:打算廢除遺產贈與稅。

 這是台灣民主轉型的最大弔詭之一。政治學或經濟學理論預期民主化應該會帶來更平等的社會。因為一方面,威權時期在政治上被噤聲的弱勢團體在 民主化後被解放,原本被壓制的工會也可以開始代表勞工爭取利益,所以政府應該有更多偏重於弱勢的政策。另方面,中間收入的選民也會反對稅制太過於偏向富 人,而會用選票支持某程度的財富重分配。二十世紀初歐洲福利國家的建立正是因為工人獲得普選權的結果。

 在某層次上,這些理論在台灣的確獲得證實。不論是老人年金、老農津貼或是全民健保的實施,都反映了民主化的平等化邏輯。但是社會財富重分配的核心機制之一,稅制改革,在台灣不但沒有朝向更平等,反而不斷劫貧濟富。

 目前,個人海外所得、證券及土地交易所得等資本利得都不必繳稅。經建會在前兩年的「推動財政改革」報告也指出,雖然綜合所得稅有效稅率會隨 著所得增加而提高,但累進程度並不明顯,因為中、高所得者享受的各項免稅額、扣除額遠高於低所得者。不健忘的人應該記得在二○○五年,全國最高所得的四十 個富豪中,有八人一毛都不必繳,有十五個人只繳納一%的稅率。

 台灣的租稅負擔率不但低於最資本主義的美國,也在兩千年後低於同為四小龍的南韓。尤其,賦稅制度作為財富重分配的重要機制,在二○○四年只 改善台灣民眾所得差距的○.一四倍,與美、日等國相去甚遠。這因為,如主計處的研究指出,「我國稅收減免項目繁多,整體賦稅負擔率遠低於國際水平。」

 這個民主化許諾的失落有很多原因:第一,是當民主化賦予弱勢團體和工人力量時,其同時也開放特殊利益團體和資本家對政治有更大的影響力,而 後者當然比勞工和弱勢有更大的影響力。台灣從九○年代以來的減稅政治可以清楚看到這些資本家的影響力。第二,可能是台灣的政治制度會引導政客更關心侍從主 義式的資源分配,而不是進行結構性的資源改革。第三,過去唯經濟成長至上的發展主義,不僅形塑經濟官僚的意識形態,也深深烙印在許多民眾的態度上。這種發 展主義更衍生出許多未經檢驗的迷思,例如唯有低稅賦才能留住投資等等。第四,全球化對重分配政策的侷限,雖然這些侷限常常是被誇大的。

 在泛紫聯盟、台聯之後,準備重返政壇的羅文嘉也在上周提出民進黨應該走中間偏左路線。在民進黨當前政治角力的荒謬劇中,這當然是值得鼓勵的 方向。但是任何對中間偏左的政治勢力和社會力量的主觀期待,除了關懷民生的泛泛口號,或者具體的社會政策和稅改政策之外,還必須回應上述長久根植在台灣政 治體系的制度性障礙以及外在的新挑戰。

 在經歷了民主化的政治轉型後,台灣面臨更迫切的轉型課題是,能否能建立一個更符合平等公義的國家。這也是民主化對社會平等的許諾。


【張鐵志】奪回民主想像權


 中國時報 2007.02 09 (A15)

 民族主義(台灣與中國的兩種)、左翼的社會主義和反美帝主義,以及右翼的經濟發展主義,都不斷誘惑著人們去忽視政治自由的重要。

 我過去在這個專欄不完整地討論了上述部分議題,但那些思考的片段觸碰到了一個當代民主在實踐上與正當性上的危機。

 在實踐上,七○年代中期開始的第三波民主化在這幾年早開始出現停滯或逆流。許多新興民主化國家轉化成為一種民主和威權的混合政權--他們可能舉辦自由選 舉,但是侵犯人權、打壓反對黨及言論自由,或者總統享有不受制衡的權力等等。去年泰國的政變,俄國的普丁的日益威權化,都讓人擔心民主的脆弱。

 但一個更大的問題是,越來越多人(尤其是第三世界的進步分子)開始對民主與人權感到冷漠或犬儒。

 這種對民主態度的退卻,一個原因是民主體制在許多國家並沒有帶來當時美好的許諾。例如經濟沒發展、社會沒有更平等,反而貪汙腐敗更多,造成人們對民主期待的幻滅。另一個我想特別指出的原因,是美國小布希政府的鴨霸所造成的反彈。

 美國一向用自由民主作為政治修辭在世界推展他們自己的價值和利益,第三世界充滿了血淚斑斑的歷史。而當前小布希的新保守主義更是最積極強調在世界各地推動民主的議程;他最偉大的「民主」實驗場當然是伊拉克--但這顯然已經成為一場消耗無數生命的挫敗與混亂。

 另一方面,當布希口口聲聲喊人權與自由時,在國內,他的政府卻以反恐怖主義之名打壓公民自由,或是在關塔那摩監獄虐囚。當美國在世界張大嘴巴說民主自由時,其國內的民主卻是數十年來的大撤退。

 美國民主外交的偽善、一意孤行、與金錢利益(如中東的石油利益)的掛勾,讓這個「自由議程」完全失去正當性,並讓民主的理念受到牽連。研究民主的著名政治 學者戴蒙(Larry Diamond)說,布希的傲慢讓許多人開始對民主的理念感冒,新聞週刊也報導中東的人權工作者被視為美國外交的打手。

 這個問題對傳統左派尤其意義深遠。左派在歷史上不信任自由民主體制,而更關注實質社經平等。尤其當美國帝國主義的議程就是推動自由民主時,反美的激情常常 會淹沒對那些反美國家中民主的重視。伊拉克戰爭開始後,部分美國左翼知識分子就提醒他的同志,不要只罵布希卻無視於哈珊的人權迫害,不要只沈醉在自身對於 邪惡美帝的想像。

 是的,我們不應該讓民主和人權的價值與論述拱手讓出給右翼保守派。為何不去爭取民主的想像權?我們應該去批評威權體制--即使偶爾和美國立場一樣,但這不 代表我們不能同時批判美國的隱藏議程。甚至,我們應該走的比美國外交政策更遠。美國當前的民主議程很大部分是對選舉的執迷--認為只要有選舉就是有民主; 但真正關心民主的推動者,應該更關注人權、言論與結社自由、壯大市民團體和社區,下放政治權力,以及民主的品質。

 所以,沒有政治民主,不可能有社會改造。但當然,沒有社會改造,政治民主也只會是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