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2007

【郭崇倫】疏遠北京 平壤開始擁抱華府

中國時報 2007.03.27 (A14)

 過去北韓、美國、與中國的互動關係,簡單來說就是:美國對北韓沒辦法,但北韓依賴中國,所以美國有求於中國,中國也可以藉北韓為籌碼,與美國在國際外交、甚至兩岸關係上佔便宜。

 但是近日美國與北韓關係的突變,不僅讓日本、南韓大吃一驚,尤其驚訝的是中國;美國與北韓近期最重要的兩次會談,都是直接一對一的,沒有經過中國的安排, 甚至中國是被蒙在鼓裡的,第一次在柏林,設定了未來雙方可以讓步妥協的範圍,畫出平壤與華府未來的路線圖,第二次在紐約,談到和平協議,雙方年底互設辦事 處等等具體事項。

 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國際政治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三邊關係新質變不僅有美國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北韓的因素。

 美國國內百分之廿幾的支持率,逼布希要在僅剩的一年多任期間,做出成績來,目前伊拉克與伊朗都相對棘手,北韓問題的解決還是最有可能的。

 據國務卿萊斯身邊的人透露,去年秋天開始即已有對北韓的「新思維」,年底倫斯斐辭職,國防部的勢力退出外交決策,雖然仍然有些強硬分子存在於國安會、副總統辦公室、甚至國務院中,決策過程中仍不斷吹哨子、揮旗子。

 在一月的柏林會議裡,當國務次卿希爾與傅外相金桂冠僵上時,人在國外的萊斯直接電告布希要求授權,而國安顧問哈德雷更把最後協議內容,逐一陳報布希,所有 作業跳過了國務院與國安會的主管官員,這惹腦了他們,負責全球民主化戰略的副國家安全顧問艾布姆斯,刻意洩漏自己的異議備忘錄,表達不滿,職司軍控與國際 安全的國務次卿羅柏.約瑟夫,更辭職抗議,但是他們不滿是一回事,布希決心已下。

 北韓核問題的外交互動,最近因為解凍澳門戶頭的資金,又停擺了下來,但與過去不同,美國急得很,連夜緊急派財政部副助理財政部長到北京,盡全力解決,生怕一拖下去,不僅美國國內有人藉機批評,北韓也會變卦。

 但美國其實不用太緊張,反而是北韓現在更希望主動打開僵局,而且更重要的,不願意是被中國押著脖子走。

 這個態度,金桂冠在紐約外交政策全國委員會與韓國協會的聯合午宴上,說的最清楚:「中國對我們沒有太大的影響力,美國不要為了解決核問題,而過分對中國寄 予期望」,他還說:「過去六年裡,美國一直依賴中國解決核問題,但得到了什麼結果?我們發射了導彈,也進行了核試,我們想要做的事情都做了,但中國一件事 也沒能解決」。

 在這之前,一直有「中朝兄弟血盟關係」生變的說法;核試前,平壤提早整整一天通報俄羅斯,而中國還不到一小時之前才獲通知;有南韓學者到北韓,飲宴之間, 北韓人大呼:「有了核彈,我們可以不用怕中國人了」;北韓方面更私底下向美國抱怨:不要以為中國援助我們多少東西,真正援助是來自俄羅斯。

 但金桂冠是第一個公開這樣表示的北韓官員,這絕對不會是他的個人意思,過去與北韓交過手的美國官員都知道,北韓代表任何發言都要遵照事先擬好的稿子,會議 桌上臨時提出的大小事情,都需要向金正日請示,金桂冠雖然談吐風趣,但是自知絕對不能犯錯誤,在紐約的四天吃飯應酬中,韓國菜、義大利餐館,他都來者不 拒,但是決不吃日本菜,這就是界線。

 東北亞真正開始的質變是:北韓感覺中國對其政權的威脅,開始疏遠北京,而積極與華盛頓發展關係。從這個角度來看,金正日赴中國駐平壤大使館共度元宵節,並不如外界所言是表示感激中國對北韓的協助,恰恰相反的,僅是讓中國面子上好過的外交敷衍。

【林博文】尼羅河為非洲的殺戮哭泣

中國時報 2007.03.21 (A14)

 喜歡收養第三世界小孩的豔星安潔莉娜裘莉,常到非洲難民營探望兒童,許多影迷因她的愛心與善行而開始注意到數百萬非洲難童的可憐處境。美國資深外交官郝爾布魯克說,裘莉並不是在作秀,她很認真研究非洲的苦難,尤其是數百萬難童的生存問題。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紀思道(Nicholas D. Kristot)近幾年來寫了大量蘇丹達富爾地區生靈塗炭的悲慘情況,不但使他二度榮獲普立茲獎(第一次是報導北京天安門事件),無數西方知識分子亦因閱讀他的專欄,才知道達富爾問題的嚴重。

 非洲是近代人類最大的悲劇場所!

 整整五十年前,非洲大陸開始掀起獨立運動風潮,第一個建國的是迦納,一個個國家掙脫了殖民桎梏,變成新興國家。當時的英國首相麥克米倫形容整個非洲已刮起「變遷之風」,迦納第一任總理恩克魯瑪(Kwame Nkrumh)則說除非全非洲大陸得到解放,否則迦納的獨立是沒有意義的。

 恩克魯瑪是個雄心萬丈的理想主義者,獨立不久即大規模進行工業化,設學校、舖馬路、蓋工廠、築港 口,全國充滿了動力與希望。一九五○年的迦納,個人年平均所得與南韓差不多。但新政府徒有一腔熱血而毫無治國經驗,好高騖遠,又不虛心,不到幾年,經濟就 垮了。目前迦納的個人年平均所得是五百五十美元,南韓則為一萬六千美元。

 最糟糕的是,恩克魯瑪在獨立七年後,宣布迦納是一黨專政的國家,自任終生總理。此後,許多非洲國家領導人紛紛師法恩克魯瑪,關起門來做皇帝而不管民生疾苦。一九六六年,正當恩克魯瑪在中國大陸訪問時,國內發生政變,政權遭軍人攫奪。

 但多哥才是非洲大陸第一個爆發政變的國家,那是在一九六三年。從此以後,在四十多年間,非洲總共爆發了二百次政變,其中獲得成功的有八十多次。

 今天的非洲,到處都是殺戮戰場,而且是種族滅絕(genocide) 的大殺戮。當年蘇聯獨裁者史達林曾說過:「殺二、三個人,那是謀殺;殺二、三百萬人,那只是一個統計數字。」照這種沒有人性的說法,非洲的種族滅絕真的就 是一項「總計數字」,全世界的人不太關心,聯合國無能為力,美國也只顧侵略伊拉克,只有極少數的人像安潔莉娜裘莉與紀思道真正關切非洲災難。

 盧安達的胡圖族(Hutu)民兵屠戮了八十萬圖西族(Tutsi); 獅子山共和國的殘忍武裝童軍,把殺人當好玩;一九九○年代中開始的剛果民主共和國內戰,被稱為「非洲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死了四百萬人。目前全世界最熾烈 的衝突地區,除了伊拉克和阿富汗,即屬非洲東部「大非洲之角」的七個國家:蘇丹、厄立垂亞、衣索比亞、吉布地、索馬利亞、肯亞和烏干達。

 「大非洲之角」的種族滅絕廝殺又分為兩個衝突群,一個是在蘇丹、蘇丹西部的達富爾地區、南蘇丹、北 烏干達、東查德、中非共和國東北部;另一個是厄立垂亞和衣索比亞之爭以及索馬利亞的內部權力鬥爭。蘇丹自一九五六年獨立以來,內戰沒有停過,在首都喀土木 掌權的是阿拉伯裔,在地方上造反的是非洲土著。喀土木政權和南方的蘇丹人民解放軍(SPLA)打了廿一年內戰,死於戰禍者達廿萬人,成了二戰結束以來死亡人數第二多的內戰(僅次於剛果內戰),連韓戰、越戰和今天的伊戰皆望塵莫及。喀土木政府又和北烏干達叛軍「聖主抵抗軍」(LRA)合作對抗蘇丹人民解放軍和烏干達政府,使一百七十萬人流離失所。

 喀土木政府和蘇丹西部達富爾地區的衝突,四年來已死了四十五萬人,二百五十萬人無家可歸,紀思道在 專欄中談到的就是達富爾問題,他去採訪過好幾次。蘇丹油藏豐富,每年賺進四十億美元油錢,中共近年為了石油大力巴結蘇丹,在聯合國幫蘇丹撐腰,對種族滅絕 視若無睹,也因此遭國際申討,使北京蒙羞。

 五十年來,除了南非的曼德拉,非洲難道沒有政治人才嗎?為什麼半世紀來仍處於部落對峙、殺人如麻的 田地?「黑暗大陸」難道是永遠黑暗嗎?一九六、七○年代,蘇聯、古巴和中共把非洲當冷戰戰場,今天非洲又成搶石油和反恐的前哨,但非洲的政治生態卻沒有好 轉跡象,尤其是蘇丹。而索馬利亞乃是全世界唯一沒有政府的國家,軍閥盤據,評論家稱之為一個「無頭」(Headless)之國。

 在歷史上經常汜濫成災的黃河,被西方人稱為「中國的哀愁」(Chinas Sorrow);而流經坦尚尼亞、盧安達、浦隆地、烏干達、衣索匹亞、蘇丹和埃及的尼羅河,見證了非洲的殺戮和絕望,河水亦為之哭泣!


【林博文】大陸學者:823砲戰 中蘇分裂的導火線

中國時報 2007.02.07 (A13)

 中蘇共分裂是冷戰時代的重大事件之一,數十年來海內外許多學者,從各種不同角度分析這兩大共黨分裂之因,其中不少人把雙方失和歸諸於蘇方要求在中國建立長 波電台以及成立聯合艦隊這兩件涉及中國主權的問題上。但大陸學者最近根據蘇方最新解密檔案,研究推翻了上述說法,而認為一九五八年的金門八二三砲戰乃是分 裂的導火線。

 一九五八年夏天,毛澤東對蘇方建議設立長波電台(便於指揮在太平洋活動的蘇聯艦隊)及成立聯合艦隊,作出了激烈反應,他強調這兩件事有損中國的主權與尊 嚴。同年七月二十二日,毛召見蘇駐北京大使尤金,當場大發脾氣,指責蘇方一貫從大國沙文主義立場對待中共,建立電台與艦隊的目的是想要控制中國。蘇共頭子 赫魯雪夫接到尤金的報告後,認為毛誤解了蘇方的意思,即於七月三十一日飛赴北京向毛解釋。毛赫進行了四次會談,經過赫魯雪夫的耐心解釋,毛怒氣始消,赫於 八月三日返蘇,當天中蘇雙方還簽了一些協定。

 赫魯雪夫和其他蘇共領導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毛澤東當時已決定大規模砲擊金門,赫停留北京四天,毛一個字都未透露,中共將向金門開砲。廿天後砲戰打響,克 里姆林宮震怒無比,蘇聯擔心美國會以武力介入而蘇聯被中共拖下水,美蘇難免一戰。克宮更氣的是,中蘇共是軍事同盟國,中共單方面採取軍事行動卻又未告知同 盟國,莫斯科領導人有被耍的感覺。九月初,蘇外長葛羅米柯訪問北京試圖要了解中共砲擊金門的真實意圖。

 中共對葛羅米柯說,砲擊金門的目的只是為了要引起全世界對台灣問題的注意,並將美國帝國主義從中東引開(其時伊拉克發生政變,美出兵黎巴嫩),並不是為了 進攻台灣,更不是為了挑起與美國的直接衝突。蘇方對中共的解釋,表示難以接受。面對蘇方的強烈不滿,中共宣稱如美國武裝干涉,中方願意自己承擔一切後果, 絕不拖蘇聯下水,但蘇方還是非常不理解毛為什麼突然要製造第二次台海危機(第一次是一九五四至一九五五)?更不諒解為什麼不事先告知蘇方?

 第二年(一九五九)九月底、十月初,赫魯雪夫利用訪美結束之便,繞道北京慶祝中共建國十周年。十月二日毛赫及兩國其他領導人舉行會談,沒想到這場會談一下 子就變成激烈的爭吵,雙方完全不顧外交禮儀和多年的「革命感情」,竟破口互罵,中共外長陳毅亦用四川話當面痛斥赫魯雪夫。

 當談到台灣問題時,赫又提到了八二三金門砲戰,他痛恨中共在處理一九五八年台海危機時犯了冒險主義的錯誤;並對再次中方刻意保密未通知蘇方的作法,表達強 烈不滿。赫魯雪夫並以當年列寧建立遠東共和國作為俄國和日本之間的緩衝國為例,暗示毛也可用這種方式處理台海問題。毛聽了大罵說,美帝國主義一直在製造 「兩個中國」的陰謀,赫魯雪夫的想法正是配合這個陰謀。

 赫一行於十月四日離開北京,中蘇雙方在腦筋清醒後都憬悟到十月二日那次會談,雙方太過情緒化,決定銷毀各自所作的會談紀錄。但日後還是傳出各種版本的會談情況。

 一九六○年七月十六日蘇方突然照會中共將撤走數千名蘇聯顧問,兩大共黨「盟邦」正式走向全面分裂的終極點。

 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和華府威爾遜中心去年十二月下旬在上海舉行一場極有意義的超大型國際冷戰學術研討會,可惜沒有台灣學者與會,研討會題目是:〈冷戰轉型: 一九六○至一九八○年代的中國與變化中的世界〉,推動此項研討會的兩大主力是華東師大國際冷戰史研究中心主任沈志華,以及從美國維吉尼亞大學嚴家淦講座教 授跳槽至康乃爾大學的中美蘇關係史專家陳兼(亦為華東師大校友)。研討會上亦對中蘇共分裂作了剖析。

 最近主編《中蘇關係史綱》(彩華出版社)的沈志華認為中蘇分裂有內外兩大因素:一九五八年的台灣危機反映了中蘇在對外政策上重大分歧;一九五九年赫魯雪夫批評毛澤東最得意的人民公社,顯示了中蘇在對內政策上的嚴重矛盾。

 沈志華又指出金門砲戰觸怒莫斯科而使赫魯雪夫無法容忍有四大原因:第一,事前中共未向蘇方透露半點風聲;第二,毛試圖以實際行動向蘇方表明中共具有獨立行 事的地位和能力,而如何解決台灣問題是中國內部事務,無需向別人請示;第三,以砲擊金門行動向蘇方表示不贊成蘇聯與美國改善關係;第四,中共遲不向蘇聯交 出在台海空戰中獲得的一枚響尾蛇飛彈,赫魯雪夫暴怒無比。陳兼則認為:「一九五八年,中國對外關係中最具深遠影響的大事,應當是中蘇同盟關係的進一步逆 轉。」

 美、台高層都誤解了中共發動八二三砲戰的原因。去年五月五日紐約〈多維時報〉刊出八二三砲戰擔任小金門第九師師長郝柏村的長篇訪問,郝說:「那一年,蘇俄 策動了中東阿拉伯聯盟的反西方運動,故在台灣海峽製造緊張局勢,企圖將美國兵力牽制到太平洋地區……八二三戰役亦是蘇俄在遠東地區繼韓戰之後所導演的另一 次代理戰爭,意欲突破美國的圍堵戰略。」國防部史政編譯局所出版的《八二三砲戰勝利三十周年紀念文集》中的〈戰史摘要〉亦說:「迨至民國四十七年七月下 旬,中東局勢惡化,赫魯雪夫、毛澤東於北平會談後,匪軍紛向我金、馬當面集結……。」

 赫魯雪夫於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一日至八月三日訪問北京,使美台雙方都誤以為赫氏此行是向毛下達砲轟金門的指令。

 近年來已有一些大陸學者公開批判毛當年發動金門砲戰是一意孤行和誤判形勢,而沒有任何產生實質成果,只是恢復美中大使級會談而已。

 研究中蘇共分裂,亦不能忽視毛澤東個人對史達林與赫魯雪夫的反感與厭惡,以及民族主義者的反抗本能。尤其是毛第一次訪蘇(一九四至一九五○),史達林所表現出的傲慢與優越感,連赫魯雪夫都覺得過分。史達林私下輕蔑地稱毛是個「窯洞裡的馬克思主義者」。

 美國中央情報局在冷戰時代的最大失誤是完全沒有預判和察覺中蘇共分裂。如果中情局「能幹」一點,美國對中關係與越戰政策也許會早日呈現全然不同的面貌與走向。

【林正修】歐盟的考卷

中國時報 2007.01.29 (A15)

 歷史上,土耳其是遏止沙俄南下的關鍵,對歐洲的安全來說,更是冷戰的前線,在美國主導的反恐的戰爭中,土國是聯盟中少數的回教國家。

 歐洲一體是個古老的理想,現今的歐盟卻是一連串政治創新的結果。他保障了集體的安全而降低了防務的支出,干預各成員國的政府權力卻承諾了更多的繁榮與機會。

 歐盟這張代表著更好的生活的入場卷,在二十年前以補償的心態給了希臘,但土耳其的談判則因塞浦路斯等問題而未有突破性的發展。冷戰結束後歐盟東擴,波匈捷與波羅地海三小國陸續加入,甚至保加利亞與羅馬尼亞,也在今年繞過排隊在前的土耳其,成為歐盟新成員。

 土耳其的情境,好像是教會學校的入學口試唯一的非教徒考生,從老師到其他及格的考生都說這場考試無關宗教,但這個引頸期盼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學生卻覺得百般委屈。這種反挫的情緒反映在土國的社會內,則引發了民族主義者與開明知識份子的對抗。

 土國的著名異議記者丁克(H. Dink),一月十九日在報館門前被槍殺,引發數十萬民眾上街遊行譴責這一暴行。在此之前,有許多記者與作家被以詆毀國家入罪,其中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帕慕克,他在小說中提及伊斯坦堡五十年代的排外暴動,也認為土耳其社會應該面對亞美尼亞大屠殺的歷史。

 而歐盟對土耳其有著複雜的情結,北約在軍事與政治上需要土耳其,但文化與經濟上卻不想全盤接納他,自一四五三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以來,基督教歐洲的團結就是 以回教徒入侵作為號召。此外現今歐洲的高失業率,使得社會氛圍對外來移民的問題十分敏感,土耳其近八千萬的規模的人口,將會衝擊全歐的就業市場。

 表面上這場入盟的談判,歐盟是出題人,而土耳其是考生,考題包含內政人權,經濟外交等…但在歷史的課堂上,歐盟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新型國家才是考生。這個考 題關乎文明與包容,原出自新約聖經:你們真的能夠愛鄰如己嗎?事實上歐盟並不偽善,只是這千年的鴻溝與內外的衝突,並非一時可輕易化解。在家門外宣傳包容 不難,但是當這個考題發生在自己家裡時,才是的真正試煉。

 從東亞來看,鄂圖曼帝國的歷史大致與明清兩代平行,其衰敗分解的過程更像是被強權瓜分下的中華帝國,如今的安納托利亞有如孤立的直隸一般,從前帝國的行省與藩屬則在外國的扶持下,成為充滿敵意的鄰邦。

 百年來土耳其的歷史就在救亡圖存全盤西化的主題中進行,像李澤厚評析自五四運動以來,中國社會忍受著救亡壓倒啟蒙的苦果。凱末爾的激烈改革,讓大多數土耳 其人沒法讀懂自己祖先的墓誌銘。而土耳其的近代化的悲劇在於:百年以歐洲為師,到頭來卻發現歐洲沒有把他當自己人,甚至還不如幾個前蘇小國。

 帝國崩落後失落感,使土耳其人壓抑了伊斯蘭傳統中尚存的宗教包容與種族和諧。一直把自己當成受害者,就不可能認真面對可能加害他人的事實。無疑地,土耳其還有許多社會改造的功課與待償歷史的債務。所以帕慕克說:別人也有我相同的傷口。而這正是反省的開始。

 其實土耳其孕育了的社會改良與文化復興的豐厚土壤,其中最具代表性首推古蘭(F. Gulen)的宗教對話與科學啟蒙運動,他們強調尊重科學與包容不同宗教的伊斯蘭傳統,他們以經典與品格教育培育戰亂地區的青少年,讓回教徒在傳統中找到 面對現代文明的自信,而這似乎才是根本杜絕恐怖主義的正道。

【郭崇倫】巴基斯坦對美國的埋怨

中國時報 2007.01.29 (A14)

 台灣很少碰到巴基斯坦來的人,也很少有人去,我們知道的巴基斯坦往往是間接的:中國大陸忠實盟友,印度的死對頭,曾經庇護「基地」恐怖組織,而現在是美國反恐盟友,從這幾個角度去理解。

 所以,能直接與曾任職「伊斯蘭城政策研究所」的佳蘭.阿里(Ghulam Ali)談談,對了解國際政治確實是耳目一新的經驗。

 巴基斯坦現在仍然嚴格執行「一個中國」政策,任何官員不准來台,圖書館裡沒有任何關於台灣的資料,而阿里為了他的研究,向「伊斯蘭城政策研究所」這個官方研究機構申請未獲准,毅然辭職來台。

 在台灣,我們往往聽到的印度來客批評巴基斯坦的一面之詞,稱喀什米爾問題是巴基斯坦軍頭為了自身利益策動激進團體搞的,置南亞安全於不顧。

 巴基斯坦與印度的關係,早在獨立之初就非常緊張,印巴分家時,所有殖民時代的基本建設都集中於印度,印度在聯合國成立之初,自動成為會員國,巴基斯坦還要重新申請,而印度始終是巴基斯坦的最大安全威脅,從過去東巴基斯坦在印度協助下獨立成為孟加拉,到後來印度強佔喀什米爾的一部分,皆然。

 面對印度的安全威脅,所有巴國的資源被國防需求佔去,軍隊角色被擴大,或是以政變威脅民選領袖、或軍人直接統治,這也反映在其外交政策上。

 中共建立政權後,中國接近印度,而巴基斯坦與西方結盟,圍堵共黨威脅,但中印西藏爭議爆發後,美國中央情報局援助印度、暗助西藏,引起巴中不滿,雙方共同利益出現;中國此後堅定支持巴國喀什米爾主權領土完整,而巴國投桃報李,也支持中國加入聯合國,引介其他回教國家與北京接觸,甚至作為美中建交的傳話與接觸橋樑。

 事實上,在巴中兩國高層互訪致詞時,每次固定會有三句噁心八股:「兩國關係比山高、比海深、比蜜甜」;雙方關係的密切,讓台灣非常感冒,產生了巴基斯坦是中共馬前卒的惡劣印象。

 巴中有共同的敵人─印度,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是目前情況在變化中,中國正開始分離對印巴兩國的關係,譬如上次江澤民到訪,竟然首次未公開提出喀什米爾問題。巴基斯坦了解到,不可能阻止中國發展對印關係,同樣的,北京也理解到,巴基斯坦必須與美國合作反恐。

 「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發生後,巴美聯盟關係大幅進展,但可能超越與中國的結盟嗎?巴基斯坦會不會被美國利用,成為反中聯盟的一部分?

 過去卅年來,美國往往是在對己有利時,才與巴基斯坦打交道,八○年蘇聯入侵阿富汗,美國立即從批評轉而支持軍人政府,提供聖戰士軍事訓練與裝備,八八年蘇聯撤軍時,雖然巴國已是民選政府,但雙邊關係變壞,而所訓練十年的聖戰士,則在阿富汗稱雄,成為恐怖主義的巢穴,直到「九一一」之後,在反恐戰爭下,雙方關係又重新熱絡。

 事實上,巴基斯坦對美國戰略利用關係並沒有選擇,美國總統布希曾就反恐對巴基斯坦總統穆夏拉夫說,「你不是與我們站在一起,就是與我們對立」,在那種情況下,誰敢反對美國,但私下,像阿里這樣的知識分子會埋怨:「這是你們美國製造出來的問題,現在反過來責難我們。」

 但讓巴基斯坦不滿的,美國只有利用,沒有尊重;自從一九九八年印度與巴基斯坦核試爆後,美國即限制核電技術對兩國輸出,但去年卻特別將印度解禁,對巴基斯坦卻有雙重標準,迄未解禁。

 反觀在中國的協助下,巴基斯坦已經興建與即將興建的核電廠有六座,沒有附加任何條件,即使受到聯合國懲罰,也不肯中斷,難怪從伊斯蘭城的立場來看,中國比其他國家要更可靠,要與美國合作反中,是絕對不可能的。